江西省书法家协会2020-06-20程序员
傅抱石
(1904年10月5日—1965年9月29日),原名长生、瑞麟,号抱石斋主人,生于江西南昌,祖籍江西新余,现代画家,“新金陵画派”代表画家。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执教于中央大学。1949年后曾任南京师范学院教授、江苏省国画院院长等职。
傅抱石的国画在现代美术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页,他独创的山水画笔法——抱石皴,用墨浓厚淋漓,获得苍茫厚重的意境。他的人物画线条爽劲飘逸,造型吸收了陈老莲的风格特征,形象高古,意境深远。他的篆刻也取得了非常高超的成就。不过,因其绘画和篆刻方面的巨大成就,掩盖了他在书法上的成就。相对于对他绘画、篆刻的研究来说,学术界对傅抱石书法艺术的关注和研究非常匮乏。
明徐琏送日本雪舟上人东返诗
傅抱石本人对自己的书法水平是非常低调的,作为一个专业的画家,极少见到他独立的书法作品。我们对他书法的了解,主要来自于他大量的绘画题款、往来书信和著述手稿几个方面。傅抱石自己从不以书法家自居,友人唐遵之将他写的信札收集装裱,他在题跋中说:“余以翰墨因缘,与遵之先生通信,亦既有年矣。日昨书来,谓拟集恶札若干,付之装池,俾得周旋几席。噫,如何可也!能不令人汗出如浆欤?盖余既不能书,又苦于缀辞,友朋间函牍往还,亦多草草了事。数十年来,家人每以此为诟病,谓过于不严肃、不尊敬,殊非待友之道。尚留之今日,雅谊固自铭心,而惶恐愈益无既矣。”虽然他对自己的书法艺术非常自谦,但是我们知道,傅抱石在书法上下了很深的功夫,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和非常高超的技巧。
傅抱石序《陈老莲水浒叶子》
傅抱石专门论述书法的著述很少,但是他在《中国篆刻史述略》一书的开篇就说:“中国的艺术最基本的源泉,是书法。对于书法若没有相当的认识与领悟,那么和中国一切的艺术可说是绝了因缘。”可见他对书法的重视。傅抱石少年时代醉心篆刻,他自己回忆当年学习篆刻,“握刀锥破砚碎石之属,就膝攻之,砚坚滑,皮破血流,不以为苦”。傅抱石早年学习赵之谦的篆刻艺术,临摹“二金蝶堂”的作品几乎达到乱真的水平。在学习篆刻的同时,其篆书书法也打下了深厚的功底。
傅抱石书篆书对联
我们一般的观念认为,篆书书法是篆刻的基础,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我们看傅抱石的例子,就会发现,因为他长期的篆刻艺术实践,他的篆刻也反过来深深地影响了他对篆书书法的探索,甚至影响了他对书法的基本观念。在《中国篆刻史述略》上引的那段话之后,他谈到:“中国文字为‘线’所组成,它的结体,无论笔画繁简,篆隶或其他书体,都可在方形——或其他形的范围内保持非常调和而镇静的美的平衡。这是和别的民族的文字不同的地方。试参观一次中国的印刷工厂,一粒一粒大小相同的铅字,这便是中国艺术的原子。中国人在这相同大小的范围上面,凝神静观,可以透过与生俱来的欣赏力而对这不同的笔画发生无限的境界、无限的趣味、无限的新意。中国一切的艺术,差不多,都是沿这个方式进展。”他的这种观念,就是得自篆刻的长期实践。篆刻的特点就是在方寸之间和谐美观的排布文字,其基本形式,就是在正方的印面范围内均分成块,每块内填塞的文字为了适应其外形,常以方正为主。我们看汉代印章上的文字,对比秦代小篆,以及更早的钟鼎文字,就发现这种篆刻文字和篆书文字的差异。傅抱石篆书书法的艺术感觉,是建立在他篆刻艺术上的。他题画的篆书,都接近正方的外形,笔画线条也以横直为主。如果结合他篆刻,就很好理解他这种风格形成的原因了。
不仅如此,他的这种方块字为基础的书法观念,也深刻地影响了他楷书、行草书的艺术实践。楷书自不必说,本身体势也是以方形为基础,而行草书的情况就有点复杂。行书的体势较楷书、篆书更加灵活,字势肯定不能囿于方块形状之内,它的外形变化非常复杂,拉长、压扁、挪移、欹侧等等技巧的运用就是为了增加变化和丰富性。当然,傅抱石也指出除了方形还有其他形,这样书法艺术的自由度才能够和方块铅字拉开距离,展现无限的境界、趣味和新意。不过,我们到现在的讨论,无论是方块形还是其他形,暗含的基本观念仍然是以单字为书法欣赏的基本单位。这本来也是书法史上最普遍的观念,但是我们看张旭、怀素的狂草,就发现这种单字为基础的书法观念被打破了。字和字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那么单字的外形就变得不重要了,因为笔画并不是在一个明显的固定范围里面组成,从而获得了空前的自由度。狂草的这种书法观念,要求我们突破单字的范围界限,深入到更为基本的点画和空间的组合构成层面上来欣赏和理解书法。对比这两种书法观念,傅抱石显然属于前者。傅抱石的书法,我们最熟悉的就是他的篆书、小行书和楷书,笔者本人从未见过他有草书——准确地说是继承唐代狂草精神的草书作品,这也可以在他的书法观念当中得到理解。
傅抱石刻“其命惟新”
傅抱石的这种书法观念和明清以来的主流书法观念是一致的。这种观念注重单字范围以内的笔画组合关系的平衡与协调。整体章法上的关系则通过字外形的变化来调节,用笔虽然一直被尊为书法的核心,但其实明清以来作为主流的行书的用笔方式都大大地简化了,点画失去了晋唐的丰满和厚重,由此可见对点画的关注逐渐变得淡薄,或者说对什么是成功的点画观念偏转了方向。明清以来书法家更多地关注行笔时的流畅性,点画的形状控制主要依靠毛笔的弹性而非手部动作的准确操控,这使得这个时期以后的大部分行书作品呈现出点画流利漂亮、结体和谐生动的特点,但是点画的质感略显单薄。典型的例子我们可以从文徵明的书法中得到启示。
傅抱石刻“南石斋”
傅抱石在这种传统中学习书法,可惜也未能超越它的局限性。我们把傅抱石的行书和文徵明的行书作品对照看,就能发现其中有非常内在的联系性。傅抱石行书的结构非常准确生动,用笔流畅迅捷,线条富有弹性,这种用笔是和他的绘画用笔习惯一致的。从整体章法上看,傅抱石的行书是比较平缓安静的。他题在画上的行书,如果字数较多的话,一般有两种形式:一是行数较少,每行字数多,整体排列成竖式长方块面。一是行数较多而每行字数少,整体排列成横式长方块面。但无论哪种排列,他的行书一行之内非常贯气,上下字势承接准确,行势几乎完全垂直,行与行之间有非常清晰的间隔,行头与行尾基本对齐。这样整体排布下来,就形成了非常严整的方形块面,在画面的构图中作为一个构成部件而存在。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感受到在用笔节奏的迅捷活跃与章法节奏的平稳之间存在一种协调,因为行气非常地连贯,让我们在上下扫视阅读的时候几乎不受到阻断,而这种字与字之间的流畅感和笔触的流畅感取得了内在的协调。当然,傅抱石书法的章法并不缺少变化。这种变化是通过字形的处理、大小、笔画的粗细、墨色的浓枯调节获得的。
傅抱石刻印概论手迹
最后我们来讨论一下傅抱石的篆书。事实上篆书是傅氏用功最勤,水平最高,也最有创造性和个人风格的一种字体。我们前面说了,傅抱石的篆书书法其实有很多是得自他对篆刻的理解和领悟。他自己对篆书和篆刻中的字体之间关系有深刻的认识。他在《刻印概论》中说:“增减宜有所本,挪移必须自然。以不碍字义、不失篆体为原则。篆隶衍变不明,古今名作不见,未可轻易从事也。”又引孙光祖所云:“盖摹印篆稍变斯篆之形,而谨守斯篆之意。如,斯篆也,秦印则。斯篆圆而摹印不过从而方之耳。不以不当曲者过为曲,如然也,且有斯篆曲而摹印不敢直之,如之类者。斯篆圆而摹印不敢方之,如之类者。斜而不敢正之,如之类者。缺而不敢满之,如之类者。非曰摹印则务直而方之,正而满之,不顾义理,以绸缪而周布之也。”傅抱石非常准确地理解小篆书体和缪篆字体之间的异同关系,在设计篆刻的字体时,既注意到缪篆方正的特点,又注意在变形扭曲处理的时候要遵从篆书本源和造字的本意。与此同时,傅氏又反过来将缪篆体势运用到毛笔书写的篆书书法当中,形成自己独特的篆书风格。如《大涤草堂图》题跋书法,“大”字化圆为方,“堂”字也是化圆为方,而且头部中间不伸出一短竖,形成一个三角形顶端,这都是篆刻作品中的处理手段。
傅抱石刻“毛泽东印”